給遊蕩倦了的你

你來到我們身邊的時候是冬天
而現在你離開我們的時候也是冬天
一直都還記得那時我穿著白毛衣
小小的全身白的你剛好跟我的手掌一樣大
抱著你和你的兄弟一起餵食

那年我剛上國中
那年發生了許多事
那年我沒有待在奧地利學音樂
那年家裡換了新車
那年彷彿已經很遙遠
有些事卻又記得如此清楚

從此家裡多了一個玩伴
多了一個人等門
多了一個人陪我流淚
讓我就算一個人在家也不怕黑
只要我知道你就在我手可以觸及的地方

接著你慢慢長大
最喜歡躺著被搔癢
最喜歡跳上摩托車的籃子一起出去玩玩
修長的四肢和乾淨的臉
看到你的人都稱讚你長得很帥
不過你也很有趣
說要帶你出去玩時你很高興
說要帶你回來時你也高興得亂跳

我們總說你神經質
說你只會握手和換手  不會其他新把戲
說你會亂叫   會到處上廁所
說出遠門時總是要顧慮你
但也只是說說而已

從天天見面   到上高中一週一次
上大學後常常整學期只回來寒暑假
工作時連寒暑假都沒有了  研究所也沒差多少
但你從來沒有忘記我    從來沒有當我是陌生人過

很多事情其實我已經記不得了
但你還記得我高中時你走丟的那次嗎
我從車窗瞥見被碾傷而躲在麵攤下的你
是怎樣的巧合才能讓我在瞬間認出你反光的眼睛
你還記得有陣子常是我幫你洗澡的嗎
上次回家因為天冷做罷
結果就再也沒機會了

今天打給媽媽時
才知道你已經不吃不喝幾天
站也站不起來了  醫生也說快不行了
原本預定等我今天回家時
再決定要不要讓你離開
但大家說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大家都哭了
所以我在電話中點頭了

當你從牙齒掉落到聽力變差
再從白內障到失明
你是多麼喜歡跟著我們腳邊跑
後來卻只能不知方向地讓頭撞來撞去
養在外公外婆家的你的兄弟早在多年前埋下了
我知道我們也該有心理準備了
但就如同我之前說過的
這種事再怎樣也沒辦法做好心理準備

上次回家已經覺得狀況不太好了
所以在短短回家幾天裡
想辦法多抱抱你
像以前一樣把你放在身邊陪我寫作業
多拿了舊衣服想讓你睡暖一點

掛完電話我就哭了
旁邊賣手捲的老闆還遞了兩張衛生紙給我
回實驗室嚇到了大家
一起趕完報告吃完晚餐我以為我好了
轉頭自己走到停車場馬上就不行了
雨不是很大   我可以分辨出滿臉的眼淚
還好後來雨變大了

你會不會怪姊姊沒有趕快把報告趕完
會不會怪姊姊因為別的事決定晚點回家
會不會怪姊姊最後沒有陪著你
還是你也不想讓姊姊看到
因為你知道姊姊會受不了 
會很難過很難過

很想問問你
當我們家的孩子幸不幸福

你的一生是不是快快樂樂的
因為你看到我們總是表現得快快樂樂的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快快樂樂的

今天可以哭嗎
陪了我超過目前一半人生的你
很難一下子說捨得

明天就不能哭了
因為怕你也會捨不得
所以我們得先捨得

我們會想念你的
但你不要太想念我們
希望等著你的下輩子同樣是幸福快樂的

給我們無可取代的家人  Homen